Disney with Fangs

云谷鹤峰

WE3


《WE3》有一个令人费解的名字。


如果非要翻译成中文，这部作品也许得叫《我们哥儿仨》，可惜这并不是个桃园结义的远大志向，也没有水泊梁山的肆意豪爽。我们的主角，只是一狗、一猫、一兔三只渺小宠物。当然“渺小”这个词也许不再适用于它们，毕竟它们已非普通的宠物，而是装配有生化外骨骼，且具备极其强大的火力，不仅善于执行各种暗杀任务，甚至可以与小规模部队进行对抗的武装宠物。而当这些人类创造出来的武器脱离了人类的控制之后，又会带给我们一个怎样的故事呢？光是想想就已经觉得这个题材有太多东西可以咀嚼。


没错，能产出这种奇妙构思的，当然是写出过《动物侠》（Animal Man）的漫画怪才格兰特•莫里森（Grant Morrison）。


《WE3》这个2004年出版的迷你漫画系列（Mini Series）并不长，甚至比一般的迷你系列要更短一些，从头到尾只有短短的三章，讲述了这三只动物在面对曾经所属部队解散后的安乐死待遇时，逃离实验室并一路与试图追踪并剿灭自己的军队作战的故事。一言以概之，这是一个人类追杀动物的故事。只不过在阅读时，你恐怕不会站在人类一边，而是会不断为这三只小动物喝彩与揪心不已。嘿，好歹你也是人类，怎么会站到动物一边呢？


用光头莫里森自己的话说，《WE3》是一部“长着獠牙的迪斯尼动画”（Disney with Fangs），极端的暴力场景与动人的温情场面交替出现，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对比。骨子里《WE3》其实是一部迪斯尼作品，莫里森的创作也受到了迪斯尼《一猫二狗三分亲》（The Incredible Journey）这部63年初制、93年重制的作品很深影响。只不过在这层童话故事的骨架之外，莫里森为其披上了一层极端血腥的暴力外衣。


与向来全年龄的迪斯尼作品不同，如果要给《WE3》做个年龄分级，许是要列到21禁。在追杀这三只动物的过程中，人类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断肢、斩首、分尸种种死状之恐怖令人触目惊心。绘者弗兰克•安静（Frank Quietly）对这些战斗场面的描绘之细致让人大呼过瘾，别出心裁的大胆分镜也完全可以称为前无古人，三只小动物的体型在大场面中以一个个类似电影分镜的形式出现，错落有致地展现出了在一般静态漫画作品中难得一见的动感，同时又保持了漫画独有的整体感。这种巧妙的动中取静，一如披着嗜血装甲的那三只可爱的宠物，让你停不住去想，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以动物做主角的作品在各种艺术形式中并不少见，但大多数都是将一种人格置入动物体内，并没有真正从动物的视角出发，遵循动物的本能来展开故事。莫里森的角度则大为不同，虽然生化外骨骼让这三只动物有了些许的语言能力，但自它们偶尔说出的断续单词中，你仍然能够清晰地感知它们自己各自的本来特征。


狗是三只动物中唯一拥有目标的一只，只不过这目标也只是“家”这个模糊的概念，即使面临更为强大的生化动物追杀时，它也并未忘记保护人类这个“好狗狗”（GUD DOG）的份内之事。不过到底是“GUD”还是“GOD”，恐怕只有莫光头自己知道。猫是三只动物之中最为特立独行的一只，它对世间一切的态度可以归纳为一句话：“别烦老子！”（Outta my face!）。而兔则永远处于“注意力不集中”的状态，与现实中的状态别无二致。


三只动物逃离安乐死固然是仰仗负责照顾它们的女研究员协助，但在摆脱人类控制，收获久违的自由后，它们只是回归了自己的本性，与人类的死斗也不过是面临死亡时的本能反抗。动物本性中的残忍与人类技术叠加之后，反而成了人类最大的噩梦，其间的讽刺，在几乎没有任何对白的故事中缓缓成型。


莫里森并没有仰仗对白来叙事，三只动物的只言片语并不足以为其抗争带来更多的意义，故事真正的推动者其实是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类。从自以为死亡可以解脱三只动物痛苦的将军，到绝望地将它们释放并为了保护狗而死的女研究员，再到最后收养了猫狗的流浪汉，人类的生存状态似乎并没有比这些几乎不曾主动寻找生存意义的动物要强上多少，但其傲慢、残忍、自以为是，却远超了任何动物所可能企及、甚至想象的程度。


莫里森在《WE3》中所想要表达的，正是对于人类从自身利益出发残害动物的抗议。如果将这些实验动物换为人类，恐怕这些科学家们的所作所为，马上就会让人联想到纳粹时期种种灭绝人性的生化实验。然而当抛除了人类元素之后，我们便对其不听不问了，君子远庖厨，如是而已。以“科学”的名义，我们自以为站在万物的顶端，重复着自己的错误，却不想终有一日这份傲慢与冷漠会为这实验的结果反噬。


此时，作为一个完全客观的旁观者，你又会为谁鼓掌呢？


我选择为这三只动物的胜利而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