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Heat)这个词在《盗火线》这部充斥大量行话的影片中,最重要的一次出场,便是劫匪尼尔在与警督文森特·汉纳(Lieutenant Vincent Hanna)面对面坐在咖啡厅时,说出的上面这番话中。“危险已近/转角的热浪”(Heat around the corner)在此处指代警察对罪犯渐趋迫近的追踪,整部影片也正是围绕着这股热浪上演的一出精彩的警匪对决。只不过与同类型的影片大为迥异的是,《盗火线》在保持这条主线精彩的基础上,对两名主要人物的生活以及思想状态进行了更深层次的描绘,用接近三个小时的时间内,将一幕警匪剧拓展成了对两者异于常人生活理念的思辨,让你我这些生活在常态中的人得以反观并思考自己的生活。
在经历了妻子的不忠和继女的自杀后,汉纳已心力憔悴,但在得知尼尔为了向万格尔复仇,将自己所在暴露给警方后,仍然赶到酒店,力图将其逮捕归案。本欲与女友远走高飞的尼尔终于实践了自己的信条,在逃亡之路上抛下了女友伊迪(Eady)。在机场,尼尔与汉纳终于迎来了最终的对决:尼尔不敌,死于汉纳枪下。然而汉纳却握住了尼尔在死前伸出的手,默然无语。 The Criminal
作为一名惯犯,尼尔的生活永远处于支离破碎的状态:抢劫之前的精心谋划、抢劫中的冷静凶狠、抢劫之后的逃脱分赃,组成了他这份边缘生活的全部。当汉纳问他,是否想过正常的生活时,他反问着说出了上述回答。就像他的同伴迈克尔·查瑞多(Michael Cheritto)在决定是否参与最后一票银行劫案时所说的:“抢劫便是生活的乐趣所在。”(The action is the juice),尼尔的生活意义,便在这些抢劫、复仇的过程中得以实现。他并非一个嗜杀的人,最开始的运钞车劫案中,若非万格尔鲁莽的行动,他本不愿伤人;在银行劫案中,他也尽力做到了不杀平民,甚至都未曾劫持人质;而对范及万格尔德复仇,也是源于两人先前的设计陷害。至于抢劫,无记名债券来自洗黑钱者范,银行所代表的,是政府,而非平民。以上两点让我们确信,尼尔并非如小丑(Joker)那样反社会反人类的精神罪犯,他的生存逻辑非常清晰:以自己最擅长的事情谋生,并享受自己的工作。换言之,他不过是一个不甘于所谓“正常”生活,追求刺激的人罢了。这既是构建这个人物的基础价值观,亦是为其弱化、甚至褪下罪犯这个标签的前提。
在将尼尔还原回一个普通人之后,我们便能够看懂他所做的许多事情了。他对兄弟情谊深重:为组织成员克里斯·施基斯(Chris Shiherlis)的家庭问题奔走、在血腥枪战后不放弃重伤的施基斯;对背信弃义者决不留情:在绝佳的逃亡机会与对设计陷害自己的范和泄露劫案情报的万格尔进行复仇之间,毅然选择了后者;以及对爱情的忠诚:将是否与自己一同逃亡的选择权交给伊迪,并最终在被汉纳发现后,为避免连累伊迪,自行弃车逃亡。摘掉罪犯这一层有色眼镜后,我们看到了一个重情义、爱憎分明、忠于感情的男子汉。这也是为何,在生命的终点,语带自嘲地说出“我绝不会再回那里(监狱)”的尼尔,甚至让汉纳也不禁唏嘘。与尼尔形成鲜明对照的,不仅有汉纳,还有在银行劫案中担任司机一职的唐纳德·布理达(Donald Breeda),这个黑人小伙在出狱后再也无法融入对其百般歧视的“正常”社会,亦无法忍受在现行经济体制下,自己所必须承受的压榨,最终加入尼尔的团伙,并在街头枪战中身亡。也许像尼尔与布理达这样的人所追寻的,并不仅仅是一种对刺激的追寻,而是透过自己的行为,对这个充满歧视、压迫的社会进行反抗。 The Cop
对警方探案手段的描绘同样展示了这份工作的双面性,在对线人的逼迫、沙琳出轨对象的审讯、以沙琳设下陷阱诱捕施基斯的过程中、甚至以万格尔的性命设下陷阱诱捕尼尔的过程中,汉纳及其属下使用了大量诸如威逼利诱、伪造证据、有罪推定等绝非可取的手段。在与罪犯的较量中,警方也在一步步突破自己的道德底线,而于大街上与匪徒进行大规模枪战的警方,又是否在意过可能造成的平民伤亡呢?这份对警方的描绘,是隐藏在这部警匪片故事下,一条未予言明的线索。另一条线索,则是对警匪之外过着“正常生活”的人们的描绘,我们看到了范这样心狠手辣的投机者及其党羽、也看到了布理达工作的餐厅那猥琐、欺凌弱者的领班、还看到了贾斯汀、沙琳出轨对象的平庸、险恶。通过不断弱化汉纳所率领的洛杉矶警方(L.A.P.D: Los Angeles Police Department)在道德层面的先发优势、明确“正常”生活中的市民那一张张令人作呕的嘴脸,这一份警匪的对决也渐渐由正义与邪恶之间的对抗,失却了其正当性,演变成了尼尔与汉纳两人生命意志的较量,两人的斗争至死方休,但他们却毫无疑问,赢得了彼此的尊敬与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