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s Time for Retribution

云谷鹤峰

Metal Gear Solid V The Phantom Pain Preview


Prologue

本届E3展上，小岛组为我们带来了一部新的《潜龙谍影：幻痛》(Metal Gear Solid V: The Phantom Pain)宣传片。与上届E3的预告片不同，本届这部将近六分钟的预告片全部由过场动画组成，重心完全放在了剧情展示上。随之而来的，是大量的剧情片段、新的游戏场景、老人物的新设定、曾在上届E3出现的新人物，以及游戏中涉及的多个军事组织。正如本作主创小岛秀夫(Hideo Kojima)在E3前所说，这部预告片几乎没有任何太过激烈的战斗场景，也不像别家预告那样充满了枪战、追车、爆炸，最为激烈的部分，也不过是近身肉搏和手枪射击，更没有《原爆点》之前其预告片因过度渲染而显拖沓的问题。随着一首节奏相对舒缓的《核》(Nuclear)，我们被小岛秀夫再次带入《潜龙谍影》的世界，随着那一个个人物的遭遇，探寻毒蛇(Venom Snake)自英雄变为恶魔的心路历程。只是这一次，正邪即使自表面看来，也已不再分明。


“愤怒一如强酸，对贮藏它的容器所造成的伤害，要远大于其给所泼洒对象带来的伤害。”——马克·吐温

片首的这句引言，浓缩了毒蛇在《幻痛》中所将要经历的心路历程。在《原爆点》(Ground Zeroes)中，毒蛇与副官卡兹(Kazuhira Miller)一同建立的无国界士兵组织(Militaires Sans Frontières)母基地(Mother Base)被身份不明的XOF部队突袭，彻底葬于海底。毒蛇因此陷入了长达九年的昏迷，卡兹则失去了右臂与左腿。苏醒之后的毒蛇渐渐记起自己陷入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复仇成了他心中最重要的目标。在这目标之下，是因遭受背叛、敌视、攻击而燃起的愤怒火焰。这火焰在他体内越燃越凶，并终将在毁灭这个世界的同时，将他自己吞噬。

Soldiers

这部预告片由一连串事件组成，但除去个别事件的时间点因人物状貌相对容易确认之外，大部分事件并非按照时序出现在预告片中。小岛的剪辑思路并未因此而混乱，开头与结尾的两段士兵葬礼相互照应，为整部预告片奠下悲剧的基调，居中部分由各个人物串联，并在最后通过有限的对白与字幕直点主题，毫不拖泥带水。由于事件与人物的结合非常紧密，因此下面将以人物为线索，将预告片中出现的事件进行串联。

Venom Snake

大首领(Big Boss)这个人物与2013年E3预告片相比，最大的不同，就是又有了一个新的代号，从受罚之蛇(Punished Snake)变为毒蛇(Venom Snake)：前者与圣经中撒旦的化身这一意象对应，更贴近从拥有无国界士兵组织的大首领到失去一切，在医院中艰难爬行的蛇；后者则露出了尖牙利齿，与这部预告片的主旨“复仇之链”(Chain of Vengeance)更相贴合。从鲜红的义肢、右额呈角状的弹片、悬在身后如尾巴的皮带以及涂满其面颊的血或骨灰，蛇(Snake)已经不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特工，他早已舍身成魔。毒蛇这一代号英文的首字母V，也与2013年游戏开发者大会(GDC2013)预告片末尾的“V已经苏醒。”(“V has come to”)暗暗照应，预示着大首领将在此作中，内心黑暗面的苏醒与走向堕落之路。


自《和平行者》(Peace Walker)起，《潜龙谍影》系列的故事基调出现了根本性的转变。前六作时空各不相同，却均建立在间谍片套路的叙事风格上，但从大首领叛离祖国，拥兵自立开始，叙事风格摆脱了之前偏007的特工传奇，转向了以战争为背景的宏大叙事。《和平行者》剧情及游戏模式中建设基地、出兵作战等诸多设定，均跃出了传统线性间谍片的套路，迈向了一个叙事空间更为广阔的方向。从此次《幻痛》预告片中所涉及的情节来看，小岛非常准确地抓住了战争片最核心的要素：残酷。


预告片中共出现了两次处理死去战友尸体的桥段，自时间先后来推算：第一次应是夜间，毒蛇与卡茲背立于镜头前，两人身后是一个个并排放置，盖有钻石狗(Diamond Dogs)旗帜的棺木，身前则是已经陷入熊熊火焰的棺木；第二次则是白天，同样是两人立于世外天堂(Outer Heaven)母基地的甲板上，一队钻石狗士兵每人均举着一个白色圆柱形骨灰盒，里面所盛的应是晚间焚烧之后捡拾出来的士兵骨灰。此时，毒蛇拦住一个准备将骨灰撒入大海的士兵，打开罐子，取出骨灰抹在了自己的脸上，片尾的一段独白给出了这么做的理由：“我们会用他们的骨灰制成钻石，带着它们一同参加战斗。我不会将你们的悲痛撒入这无情的大海。我会永远和你们在一起。”


从这一段开始，大首领身上杰克(Jack)的一面渐渐淡去，钻石狗士兵与他之间的联系让人不由得回忆起了在系列最初两作中的那个大首领，尤其是MSX平台第二作中，那个全心全意想要建立属于士兵的天堂的战争狂人。彼时的大首领虽然作为敌方存在，但小岛在叙事中非常注意通过各种手段来解释其行为的合理性，玩家在消灭一个个敌方头目的同时，也会从他们的遗言以及敌方基地的小孩处听到各种对大首领的表述。每一个玩家都知道，大首领最终会成为固蛇(Solid Snake)必须要消灭的邪恶之人，然而他究竟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士兵们又为何对他有着如此重要的意义：整个系列叙事链路的闭合，均系于此作。


预告片中小岛刻意模糊了敌我的概念，仅仅从衣着，玩家很难无法分辨出哪些是钻石狗的士兵，哪些是塞弗(Cypher)的士兵。我们可以看到在雨夜中，世外天堂上两名士兵的舍命相搏，毒蛇与其中一人肉搏，并故意以刀刺入自己左肩的镜头；也可以看到毒蛇连续四枪杀死四名士兵的镜头；在预告片临近结束的时候，更出现了直升机上一名士兵以附带红外线瞄准装置的枪指向了毒蛇的心脏。这些士兵与他之间的关系，在缺乏情境的前提下很难理解，但我们可以确定一点：即毒蛇与士兵之间，绝非完全的领导与服从关系。

Friends or Foes

同样敌我难分的，不止士兵。从前的盟友休伊(Huey)，如今成了钻石狗的阶下囚，预告中，可以看到毒蛇与系列著名的刑讯高手左轮山猫(Revolver Ocelot/Shalashaska)轮流对他进行讯问。讯问内容不用说，自然是九年前他引狼入室导致母基地覆灭的原因，此处值得注意的是，山猫向休伊右颈注射的某种药物。不止友人化作敌人，敌人也会化作友人：在《食蛇者》(Snake Eater)中与大首领针锋相对的他，不仅在九年后救了逃出医院的大首领一命，还加入了钻石狗，预告片中可以看到他在母基地上训练士兵射击的镜头，其中最右侧的士兵还在使用山猫最喜欢的射击方式进行训练。


敌我难分的重要人物还有一个，这便是艾利(Eli)这个童兵了。预告中他以一张塑料椅将毒蛇抵在墙边，抽匕欲刺，却在另外一个镜头中被毒蛇以近距离格斗术(CQC)放倒，并持匕首直刺而下。艾利的夹克背后上方以英文写着“游戏永不结束”(Never Be Game Over)；中部绘制了一个戴着眼罩的猪头，显然是在讽刺毒蛇；下部则竖排写着四个汉字：“液体人间”。从这四个字来看，艾利是液蛇(Liquid Snake)的可能性再次大幅飙升。在PS平台的《潜龙谍影》里，液蛇对大首领的态度是极为复杂的，他一方面认为自己一定会超越他，最终却陷入了与大首领相同的思维困境，并因此丧命。如果艾利就是液蛇，那么《幻痛》中这父子二人的初识与互动毫无疑问将是对系列剧情相当重要的补完。同样年纪的固蛇会否在《幻痛》中出现，也不禁让人再度期待起来。


同样神秘的还有静默(Quiet)这名自出现起便充满争议的角色，自从小岛失言引起一场互联网言论攻击后，这个角色的走向便备受关注。此次预告片中，她以行云流水的战斗技巧在世外天堂的甲板上一举解决了三名钻石狗士兵。是敌是友？若是敌人，则不免与塞弗扯上关系。在另一个镜头中，可以看到与一名容貌静默极为神似的士兵被另一名士兵追上，并被将头部按在水中反复折磨。这又是否与小岛口中“若你知道她的故事，便不会为其衣着感到惊讶”的言论有关？


骷髅脸(Skull Face)作为《原爆点》中母基地覆灭的罪魁祸首，毫无疑问是毒蛇复仇的首要目标，然而在这部预告片中，我们却可以看到全副武装状态下的毒蛇与佩戴着多米诺面具(Domino Mask)的骷髅脸其共乘一车，来到一处军事基地中，且背景中隐约可见形似霸王(Metal Gear Rex)的大型双足战车。前已述及，本作的主题是“复仇之链”，既然如此，为何毒蛇还要与毁掉他辛苦建立的基地、残害其无数战友，并害他失去了一只手臂的人共乘一车？虽然在《原爆点》结尾字幕后的录音带中，我们听到骷髅脸不满塞弗的控制，意图叛离并协助大首领的对话，但这种血海深仇，究竟毒蛇是如何做到毫不计较的，仍有待小岛去找到一个合理的角度来解释。


黑人童兵从2013游戏开发者大会(GDC 2013)预告片开始便一直出现在游戏中，联想到系列第二作中出现在基地中并称大首领为叔叔的儿童，看来小岛是想要将这个过去未曾详细展示的主题深入挖掘。预告片中这名黑人童兵由毒蛇带入世外天堂，在甲板上米勒用拐杖敲击他，却遭到童兵举枪怒目而视；而在另一个镜头中，则可以看到毒蛇跪在这名童兵的尸体旁，举起了匕首。从这名童兵的演出部分来猜测，他可能会成为童兵这条线索的主要人物。

小岛在这部预告片中埋藏了太多尚无法串联起来的剧情点，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勾起玩家对于剧情的遐想。在这个信息汇聚速度不可思议的时代，像《自由之子》(Sons of Liberty)时那样，将主角换人这一设定保密到游戏正式发售，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次E3预告片就因为操作人员的失误而提前一天泄露，让第二天索尼的发布会毫无惊喜可言。因此，小岛选择了拥抱这个新的潮流，只不过他拥抱的尺度，又是经过精心调整的，一如这部预告片，小岛展示给玩家的情节点数量不可谓不丰富，但每一个镜头又都精心挑选，隐去了足以让玩家将这些片段串联起来的关键信息。在《幻痛》漫长的开发周期里，这种宣传方式足以调起玩家的胃口，将期待值保持在较高的水平，直到游戏正式发售那一天的到来。

Outer Haven

世外天堂并不是一个崭新的概念，早在系列最初两作中便已经出现，但在这部预告片中，世外天堂终于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了玩家面前。有趣的是，这次的世外天堂，其建筑结构与《自由之子》中的巨壳(Big Shell)极为相似，都是建立在海面上类似钻井平台一样的六边形建筑，每个建筑之间有桥梁相连。考虑到巨壳实际上是爱国者(The Patriots)们为打造玄武(Arsenal Gear)而建立的设施，世外天堂在《金属齿轮》(Metal Gear)和《金属齿轮2固蛇》(Metal Gear: Solid Snake)中也身兼金属齿轮军事基地及研发基地双重身份这两点，《幻痛》的世外天堂免不了还要肩负金属齿轮研发的重任。这一点不仅可以在上届E3预告片结尾处看到，本次预告片中也再次在背景中出现了类似霸王的金属齿轮影子。至于这个这个放置金属齿轮的机库究竟是塞弗的基地之一还是属于世外天堂，尚未可知。我们可以自上届E3预告片明确的唯一一点是：金属齿轮项目的研发，最初是由塞弗启动的。世外天堂是如何介入，本次《幻痛》的故事中一大一小两款金属齿轮到底是由谁开发的，也许只有等游戏发售的一刻，才会揭开谜底了。


在世外天堂之外，本次预告片还大量出现了山区战场的影像，其中不仅有两名士兵追逐厮打的段落，也有血腥的战场，以及于其间行走的浑身血污的毒蛇，更有大量直升机、坦克前进的镜头。从那只肉垂秃鹰 (Lappet-Faced Vulture) 以及背景中的棕榈树，大致可以推断出这些山区或属于中亚的阿富汗，或属于非洲。若是联系到《金属齿轮》中的世外天堂是位于非洲的，也许本次《幻痛》的故事，也不免会成为系列重回非洲的溯源之作。

Diamond Dogs

在预告片的最后一分钟内，出现了四个文字与图标的组合，对整个片子想要传达的核心信息进行了简要的梳理，也串联起了自《和平行者》至《幻痛》，毒蛇的心路历程。这四组标识分别为：无国界士兵组织图标＋“被幻影所折磨”；XOF图标＋“原爆点的遗志”；钻石狗图标＋“报仇之时已至”；世外天堂图标＋“毒蛇觉醒”。


前三个图标玩家已经非常熟悉了，第一个图标来自《和平行者》，第二个来自《原爆点》，第三个来自上届E3预告；新增的第四个世外天堂图标则是第一次出现，一颗长有双翅的骷髅上方写着“世外天堂”的文字。有趣的是这颗骷髅右额有着一处破损，其位置与毒蛇头上“角”的位置完全一致。我们都知道右脑分管的是人类的感性部分。是否这伤痛影响了大首领的思维，并最终将其逐渐变成了《金属齿轮》中那名握有核弹、企图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军阀？

Epilogue

世外天堂与佣兵组织的概念在《金属齿轮》中并未有太过深入的展开，但是《金属齿轮2》中，小岛已经抛弃了非黑即白的正邪论，试图挖掘出大首领的思维逻辑中合理的一面。按照彼时大首领最后的遗言，他所试图建立的世外天堂，核心在于士兵不再为任何国家效力，也就无需像引领者(The Boss)那样，为了国家的利益而牺牲自我的一切。大首领希望钻石狗能够代表士兵们自我的意志，消弭战争背后的意义，将其转变为一门生意。他非常清楚以人类的本性，战争永远不可能消失，这个世界需要士兵，而士兵也需要战争；但那段扣动扳机杀害引领者的经历会永远刻在他的脑海深处，告诉他不论多么伟大的士兵，在面对一个国家的集体意志时，是多么的无力。钻石狗所代表的，不再是任何一个个体士兵，而是士兵意志的集合体。这些士兵为了自己的组织而战斗，便粉碎了之前士兵被国家意志泯灭人性的种种惨剧发生的根本前提。


然而士兵集体的存在，终究是由战争所维系的。这个集体在面对战争时，不可能永远像无国界士兵组织那样，被动接受任务。在不断的发展壮大后，钻石狗会不可避免地由战争地受雇者，变为战争的创造者，以维系自身发展。毒蛇在创立这个组织时所幻想的世外天堂，最终一定会变做整个世界的梦魇与地狱，而这一过程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却会不自觉地越陷越深。原因便在于集合了士兵集体意志的钻石狗，不仅代表了这些士兵的自保意识，同样融合了他们在战斗中所释放出来的人类最为肮脏丑恶的一面：自相残杀。于是我们在预告片中看到了在狭小房间中亢奋疯狂如同嗑药的士兵们发狂的景象。就小岛组在采访时披露，这个场景描绘的是大首领最终堕落的重要时刻。由此可见，在将个体意志与集体意志进行融合的过程中，钻石狗这个组织的意志，不仅在某种程度上脱离了大首领的控制，也对大首领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影响。


为了避免牺牲而创立的组织，最终却带来了更大的牺牲。这，就是“复仇之链”所代表的理念：能够化解仇恨的，绝不是复仇，而是原谅。但失去了引领者指引的大首领，却不可能在《幻痛》的故事中醒悟，有了山猫和卡兹两人在侧，他只会在这条堕落之路上越坠越快。而他真正的救星：固蛇，又能否在《幻痛》中露面呢？

让我们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