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k of the Wolves

云谷鹤峰

Fatal Fury

Prologue

2D格斗游戏的棺材板已经快要钉上钉子了。这个类型的没落早已不是新鲜事，除了《苍翼默示录》新作还保持着2D形态，原有的2D格斗系列如《街头霸王》(Street Fighter)、《罪恶装备》(Guilty Gear)都已经转型为使用2D系统的3D游戏了，SNK(Playmore)除了Hyper 64基板的彻底失败，也有过诸如极度冲击(Maximam Impact)系列三作这样算不上太失败的尝试。2D格斗游戏的没落原因很多，既可以归咎于技术的进步，让3D格斗游戏在画面演出（2D格斗游戏的演出相对较为固化、3D格斗游戏的表演则较为自由丰富，配合镜头角度、换装系统，可以在相同的对局中产生完全不同的视觉效果）及系统上的优势（多加一个纬度增加了，骨骼系统导致新动作的丰富性大增）愈发凸显；也可以归咎于街机这一特殊游戏生态及对战类游戏整体的没落等等。不论如何，发源于街机的这一曾经代表游戏领域最高成就的游戏种类，就快要走到自己的末路了。

而在这口棺材底部，藏着一颗光芒耀眼的钻石，它就是《饿狼传说》(Fatal Fury)系列。相比大名鼎鼎的《街霸》和《拳皇/格斗之王》(King of Fighters)，这一系列在国内的知名度要低得多，但其实《饿狼传说》与这两个系列有着不小的关联。初代《饿狼传说》(Fatal Fury)的制作人正是初代《街头霸王》的制作人西山隆志(Takashi Nishiyama)，对他而言，《饿狼传说》是《街头霸王》的精神续作。而格斗之王大会的首次举办，并不是在《拳皇94》，而是初代《饿狼传说》的所在地，一个虚拟的美国城市：南镇(South Town)。《饿狼传说》是SNK涉足格斗游戏领域的第一部作品，也是其2D格斗王朝的肇始之作。

Original Trilogy

与《街头霸王2》同样发售于1991年的《饿狼传说》初作，便以前无古人的双线格斗系统将自己与市面上的类街霸游戏划清了界限。彼时以《街头霸王2》为代表的绝大部分格斗游戏均均只有单线战斗（即玩家只能在二维空间内前进后退跳跃蹲下），而在《饿狼传说》中，玩家可以在前后双线中切换，以躲避敌方攻击，或进行反击。通过引入前后双线的机制，《饿狼传说》系列从出生起在游戏机制上便有着3D游戏的血统在内，2D格斗游戏的一些固有套路如波升战术在《饿狼传说》中不再拥有其他游戏中的过强压制力。此外，在单人故事模式中若是有新玩家投币，并不会直接切换到两名玩家之间的战斗，而是要求两名玩家先合作击败CPU角色后，再进行对决。这一创新的合作模式直到1995年的《街头霸王Alpha》中才作为隐藏模式再次出现。

初代的可控角色只有三人，更像是一个以格斗游戏为系统内核的动作闯关游戏，次年发售的《饿狼传说2》及其增强版《饿狼传说特别版》(Fatal Fury Special)则吸收了《街头霸王2》的成功，更偏重玩家之间的对抗。不仅可选用角色也增加至八人及十五人；初作中的拳脚摔三键也变更为轻重拳脚组合的四键以配合MVS基板的健位设计，这一设计同时也为次年发售的《拳皇94》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双线系统更加完善，不仅可以自由切换双线，以特殊攻击将对方打入对线，还可以根据轻重键位的不同向对线的角色发动上中下段攻击进行二择；《饿狼传说2》还为2D格斗游戏第一次引入了超级必杀技的设定，每一名角色均可在血量降低到四分之一以下后，使用自己专属的威力超强的必杀技，这一系统早了《街头霸王2Turbo》引入的超级连击(Super Combos)系统足足两年多的时间；不知火舞(Mai Shiranui)这个过分性感的女性角色引入也让《饿狼传说》不再是男性的天下。这一个个系统及设定上的革新让《饿狼传说特别版》成为一代名作，SNK也凭借此作，站到了抱着《街头霸王2》无限更新的卡普空对面，成为了其在2D格斗领域最大的对手。

同社另一部格斗游戏《龙虎之拳》主角坂崎良作为隐藏人物乱入《特别版》，也是SNK第一次将旗下不同系列世界观打通的试水之作。如果玩家以全胜战绩通关，便会遭遇这位《龙虎之拳》中的强力主角。在这次尝试之后的次年，《饿狼传说》初代的关底头目吉斯·霍华德(Geese Howard)以年轻形态成为了《龙虎之拳2》的关底头目；99年3D化的《饿狼传说：野望》(Wild Ambition)中则出现了中年版的坂崎良作为可选用的隐藏角色。这一试水最终催生了与《街头霸王》系列并立将近十年的《拳皇》（其实仿效《任天堂大乱斗》改名叫《SNK大乱斗》更为适宜）系列的诞生。

《饿狼传说3：迈向胜利之路》(Road to Victory)继续进化，大量引入新角色，日后在《拳皇》系列中大放异彩的山崎龙二(Ryuji Yamazaki)、布鲁·玛丽(Blue Mary)都是在此作正式登场的。系统也进化为前中后三线系统，玩家可以在三线之间快速移动以闪避攻击；《拳皇96》中大放光彩的大中小跳系统最早也是在此作中第一次出现，这一系统允许玩家自行决定跳跃高度，以避免预判跳跃落点的战术太过滥用，为对战增加了复杂性；引入了组合攻击(Combination Arts)这一新系统，通过每名角色独特的按键组合，既凸显了角色的个人特征，同时模糊了传统的拳脚攻击与必杀攻击之间的分别，让连续技的使用更加自如连贯；除了超级必杀和红血超杀之外，又引入了一个名为隐藏能力系统，发动红血超杀时，有1/1024的机会使隐藏能力，若在对局之前使用秘籍，则可以100%几率使出。

作为饿狼三部曲的终结篇，《饿狼传说3》的故事更加复杂，新加入的战斗评级系统与故事发展相关，想要对战最终关底头目的条件较为苛刻，当然这也是街机游戏催动玩家反复投币挑战的重要机制之一。国内玩家对《饿狼传说3》的熟悉程度应当是全系列最高的，因为这是当年《饿狼传说》系列唯一一款，也是SNK继《真侍魂：霸王丸地狱变》(Shin Samurai Spirits: Haōmaru Jigokuhen)后第二款移植到PC平台且于国内发售的格斗游戏。

Real Bout Trilogy

在三代之后不到一年，新三部曲的第一作《真饿狼传说》(Real Bout Fatal Fury)系列登上了舞台，这一作继续着《饿狼系列》每作系统必大改的开创精神，大幅引入3D格斗游戏中的优秀设定：延续了三作的四键攻击系统化为拳、脚、重、线四种攻击，线攻击单独作为一键分离出来，不再以按键组合的形式出现，大幅简化了操作与玩家的记忆负担；边界系统最早出现在93年发布于街机的3D格斗游戏《VR战士》(Virtual Fighter)，《真饿狼传说》的边界系统并未对《VR战士》进行照搬，每个格斗场地（吉斯之塔(Geese Tower)顶层除外）的左右边界均有不同的隔挡物存在，若一名角色将另一名角色逼近边界并持续攻击，隔挡物便会损坏，其后任何一方一旦掉落边界之外便会失败，且这一隔挡物并不会再下一局恢复原状，而是会维持原状。这一系统的出现完全改写了传统2D格斗游戏墙角压制的玩法，边界破坏后，防守方固然承受着继续后退便会落败的压力，攻击方也必须放弃一些攻击后自身移动距离较长的必杀技，以免被对方诱入陷阱，对局的变数由此大增；吉斯之塔则是2D格斗游戏界第一次出现的无边界场地，不论玩家如何左右移动，背景都会循环显示，代表玩家是身处塔顶，只能绕圈活动，其理念同样来自3D游戏；同样来自3D格斗游戏的还有近身后使用的倒地追加技；组合攻击大幅强化，3代中独立存在的组合攻击便化为树形，在同一起手攻击后，玩家可以选择通过不同按键来进行上中下段的攻击，避免了对方因熟悉己方角色攻击套路而可以防御全部组合攻击的情况，而这一系统变化同样来自3D格斗游戏；此外，能量条与防御取消技第一次在系列中出现，玩家可以耗费一定能量槽以特殊技能进行反击，并可根据能量草的状态不同，分别使用超必杀和潜在能力。

一年之后的《真饿狼传说特别版》(Real Bout Fatal Fury Special)对上一作中毁誉参半的边界系统进行了修订，边界损坏后受创一方将陷入昏迷，给攻击方更多连击可能，由此也诞生了许多一套连的出现；大量特别版和3代角色在新系统下回归，代表着这一系列在系统逐渐成熟后，开始进行总结；四名里角色（玛丽、比利、安迪、唐福禄）的首次出现再次为《拳皇97》中的疯狂五人组设定探了路；此作的隐藏头目噩梦吉斯(Nightmare Geese)也可算格斗游戏史上最难的几个头目之一，与《街头霸王》系列的神豪鬼(Shin Akuma)足以一较高下。家用机版本的《真饿狼传说特别版》对原作进行了大幅变更，完全取消了线攻击系统，加入了两名新角色和全新剧情模式。《真饿狼传说2》(Real Bout Fatal Fury 2)对前作的修订则不大，除了加入闪避和伪技外，便是进一步丰富了线攻击和组合攻击，并加入了两名新角色。

新三部曲是在《拳皇》系列发展初期与其并行的SNK两大镇社系列，可以说是担任着《拳皇》系统实验室的角色，《拳皇》系列除去3对3对战之外的大部分系统革新，都可以在《饿狼传说》系列中找到痕迹。随着《拳皇97》和《拳皇98》的风靡，《饿狼系列》也渐渐淡出了玩家的视线。暂时的蛰伏并不意味着这个系列已经终结，在Hyper 64基板上的《野望》彻底失败后，SNK终于回归自己最为擅长的2D格斗，为我们带来了《饿狼传说》系列的最后一作，脱胎换骨，完全重制的《狼之烙印》。


Mark of the Wolves

《狼之烙印》对系列的重启，远超3代对当年特别版的重启：首先，砍掉系列看家线攻击系统，代之以全新的战术进攻位置系统(T.O.P/Tactical Offense Position)，玩家可以在体力槽上选择一部分作为战术进攻位置，一旦体力落到这一部分中，角色的攻防能力便会随这部分的长短而有不同程度的提升，战术进攻位置越短，赐予玩家的能力提升就会越大；此外，新引入的即时防御(Just Defence)系统与《街头霸王：三度冲击》(Street Fighter 3: 3rd Strike)的格挡系统(Blocking)各有千秋，若在战术进攻位置发动即时防御，便可以恢复体力。这也是在《饿狼传说2》开创红血系统、《饿狼传说》开创双层血槽系统后，系列第三次针对血槽进行的系统创新；回归轻重拳脚后，超杀也随《拳皇》系列变为轻重两版，个别角色拥有第三个超杀；最后，也是整个游戏的最大改变，莫过于剧情的大幅演进，随着这一作时间点设为上一作《真饿狼传说》的十年之后，全体参展人物中，只有过去的主角孤狼泰瑞·伯嘉德(Terry Bogard)参战，剩余11名参战角色与两名头目均为全新设计的角色。

不论旧三部曲还是新三部曲，《饿狼传说》系列的画风一直偏重卡通化，角色身材与招式都异常夸张，《狼之烙印》对系列的画风进行了彻底的改变，更偏于同社另一系列《月华之剑士》(Last Blade)的风格，至于是否是制作组变更的原因，其实已不再重要，《狼之烙印》已经将SNK老旧的MVS性能催至巅峰，其游戏系统的变革也代表了新一代的游戏设计理念。主线情节一方面延续了系列核心的复仇，并加以发挥，另一方面则拓展了对整个南镇各行各业的展示范围，通过各个参展角色构建了一个更为真实有趣的城镇。

《饿狼传说》应该算是SNK旗下最长寿的系列之一了，91-99这十年之间以整整七部正统作品，三部衍生作品（NGP上一作、PS一作、Hyper 64基板一作），仅次于《拳皇》系列（13部正传，12部衍生作品）。如果说《拳皇》是SNK的镇社之宝，《饿狼传说》则是其开疆破土的前锋，而这也与系列主角泰瑞的形象极为一致。虽然《饿狼系列》在《狼之烙印》后便陷入了沉寂，但泰瑞却一直活跃在SNK及Playmore，甚至Capcom制作的《卡普空对SNK》(Capcom Vs SNK)系列游戏等各种作品中，成为格斗游戏人物中最为长寿的一名角色。

Lone Wolf & South Town

泰瑞这匹孤狼，从出现到现在，一直是整个SNK所塑造的人物形象中，最为知名且受到无数玩家喜爱的一个。这名角色最为有趣之处在于，这是一名由日本人创作的美国人，但其一身红白相间、棒球帽加球鞋的运动装扮，以及嘴中无时无刻爽朗的美国俚语，以及大开大阖的招式，都让这名角色显得真实可信。《饿狼传说》的主线故事并不复杂，集中在伯嘉德兄弟俩对杀死自己养父的仇人吉斯的复仇上，在处理复仇这一主题时，泰瑞并未陷入血腥的杀戮轮回，而是选择了伸出手抓住即将掉落塔顶的吉斯。这一事件后，泰瑞选择了收养吉斯的遗孤洛克·霍华德(Rock Howard)，并将其抚养成人。同样成功的还有系列永恒的最终头目吉斯，不仅其实力是格斗游戏界头目中的佼佼者，出场次数也同样令人刮目，除了时不时客串一下SNK本社其他系列的头目，他还经常作为普通角色出现在各个游戏中。与泰瑞不同，吉斯虽然是有着德美混血的背景，其穿着打扮以及招式均带有浓重的和风，其著名的“罗生门”还是格斗游戏界第一个要求玩家转摇杆一整圈出招的招式。他的死同样充满了个性，追求权力极致的他并未在战败后苟且偷生，而是选择了自塔顶坠落。

动人的是，在整个系列中，对于南镇生态的反思。吉斯一手遮天控制下的南镇市民，虽然处于黑帮管辖下，却过着相对平静的生活。在泰瑞击败吉斯后，失去独裁权力掌控的南镇陷入分裂，各个黑帮争权夺利，民众的生活反而更加艰难。这也迫使泰瑞重新审视自己的行为，究竟是否真的有助于整个南镇。

在《拳皇》系列之前，不论《饿狼传说》还是《龙虎之拳》系列，都处于各自发展，互有交集的状况中，《拳皇》从这些系列中汲取能量与创意，使得SNK时代的几作几乎均有着较为完善的系统。但随着这几个系列的发展陷入停滞以及SNK的破产重组闹剧，《拳皇》的发展也走上了一个不甚成功的方向。《拳皇2003》大幅引入《狼之烙印》的角色，甚至一度被笑称《饿狼传说2003》，正是其发展失却各分支系列滋养后的结果。《拳皇》的成功背后，很大程度上依托着诸如《饿狼传说》这种系列不断自我突破的革新。在失去源头活水后，《拳皇》的发展陷入停滞，便在意料之中了。


Epilogue

想要用文字描绘出一个格斗游戏系列的精彩，并不容易。但泰瑞这匹孤狼身上所燃烧的格斗之魂，他那随时愿意接受挑战的态度，背心上那金色的五角星，永远阳光开朗的笑容，却非常具有感染力。随着99年《狼之烙印》的结束，饿狼的传说也画上了终止符。05年SNK的画师Falcoon曾提到《狼之烙印》续作已经开发了超过70%，但显然这部作品最终被扼杀在摇篮中了。泰瑞仍然活跃在《拳皇》的舞台上，还曾客串过《NeoGeo格斗竞技场》(NeoGeo Battle Collisium)和《拳皇对街霸：混沌》(SVC Chaos)等作品，但《饿狼传说》何时重启，无人可知，毕竟现在的SNK Playmore连维持《拳皇》系列的开发，都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2D格斗游戏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彼时那些挤在街机前攥着仅有的几枚代币排队的他们，已经走入工作岗位，面对着各种各样的压力。唯愿不论面对怎样的挑战，他们都还能记起孤狼泰瑞那爽朗地笑容，自信地对着这个世界伸出手掌，说一声：“Hey, come on, come 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