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介】《星际火狐》1993年宫本茂访谈

云谷鹤峰

受访者：制作人/系列创始人——宫本茂
《星际火狐》与飞行射击游戏

如果非要将《星际火狐》（Star Fox）算入某个类型，我想只能是飞行射击游戏（STG/Shooting Game）。但迄今为止的任何一款飞行射击游戏都没能逃离同一种玩法：你在一个二维的平面中，一边射击面前的敌人，一边躲避子弹，同时还要记住敌人的出现规律。如果这就是飞行射击游戏的定义的话，我可不希望人们把《星际火狐》当成一款飞行射击游戏。如果定义宽泛一些，仅指射击东西，那么我就无所谓了。“哦，是一款飞行射击游戏。”很多人看到《星际火狐》之后都会这样说，他们脑海中已经对这一类型有了既定印象，能够预想到是怎样的玩法。
对于身在任天堂的开发团队而言，我们在开发《星际火狐》时并未受限于任何一种游戏类型的传统，开发团队之间也有一种默契，从不将《星际火狐》称为“终极飞行射击游戏”或其他绰号。正如我们从不称《塞尔达传说》（The Legend of Zelda）为一款角色扮演游戏（RPG）。或许这源自我们的好胜心，不想与其他作品划为一类，相互比较。


《星际火狐》宣传海报我们最担心的思维模式则是：“飞行射击游戏已死，《星际火狐》肯定也卖不好。”当然，如果有人写“飞行射击游戏已死，但《星际火狐》会复兴这一类型。”我也不会介意。不仅如此，当你看到玩家只要玩早已存在的飞行射击游戏便无比满足后，很容易感到这一类型确实已经时日无多。虽然无法言之凿凿，但我相信《星际火狐》代表的游戏类型才刚刚起步，还将持续一段时间。

星际火狐：几乎为真3D

过去有一些优秀的3D飞行射击游戏，但我真心觉得其中大部分算不上是3D游戏……如果无法围绕某个固定位置转动镜头，使屏幕相应移动，其实就只能说是拥有高分辨率图像的伪3D游戏。并没有在三维空间内控制某物的真实感受。多亏《太空侵略者》（Space Invaders）的诞生，电子游戏行业才能走到今天，但我认为从电子游戏诞生起，在三维空间中控制一艘战机在空中飞行，射落敌机，便是玩家的梦想。许多开发者尝试过使用各式各样的硬件来实现这一目标，但几乎都在某方面受到限制。


《星际火狐》中火狐驾驶的艾英战机我个人想做一款3D飞行射击游戏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但似乎一直没有足够强大的硬件能够实现这点，所以我一直在等待。多边形渲染技术诞生后，看起来通过运用这种技术，我终于可以做出自己一直想做的游戏了。最初我想做一款更加3D的游戏，让你可以在三维空间中朝各个方向随意飞来飞去。但如果突然推出这样一款拥有如此高自由度的游戏，很多玩家一定会根本不知如何下手去玩。


“真3D的感受。”随着开发推进，我们为《星际火狐》选定了一种更贴近传统的玩法：飞入屏幕，让玩家有机会体验到真3D的感觉，而非直接发售一款全3D游戏。《星际火狐》就是这样诞生的，因此如果有人玩过后说，“哦，这是款飞行射击游戏。不过飞行射击游戏现在死透了吧。”我只能回答，“不，这并不是那种飞行射击游戏。”要想解释清楚，可能得花上不少口舌。


《星际火狐》的动态画面在当时相当令人惊艳真正玩起来之后，《星际火狐》的图像会比静态截图好上许多，动态图像看上去更棒。初看上去，本作的图像显得有些粗劣和业余，但只要感受到它的独特魅力，就会意识到图像其实非常精致。开发《星际火狐》的过程，在某种程度上将我们带回了电子游戏初创的年代，因为这个过程真的很有趣。我们希望创作出这样一款游戏：当你玩过一关后，会感觉自己刚才在真实的3D环境中飞行过。因此，我们不想在图像层面添加过多东西来妨碍这种体验。

告别传统飞行射击游戏的难度

我确实希望《星际火狐》像过去的飞行射击游戏一样容易理解和上手，从这层意义上看，本作确实可以归入这一类型。但在本作中，玩家的体验与传统飞行射击游戏相去甚远。上手《星际火狐》一开始会比较难，可一旦适应，就会分外轻松。具体说来，传统的飞行射击游戏往往在一开始非常简单，但后期关卡的难度会非常之高，《星际火狐》却非如此。《星际火狐》是一种全新类型的游戏，只要你能掌握基本技巧，玩起来就会很轻松。


《星际火狐》角色初期概念设定图我有时候也觉得应该做的更容易一些。但设计第一关的路线时，我会确保每个人都能顺利打通。我们设定的难度是让普通玩家花上几天就能打通。只要我花上一点努力，就可以打通第二关。如果像我这样一个普通人都能打通第二关，水平远高于我的玩家打通第三关应该不在话下。对于五六年级的孩子而言，可能会显得太简单了。

角色形象灵感

我们本来不想增加角色，但背景设定中玩家会有战友驾驶僚机，所以在游戏中加入了与艾英相同配色的机体。随后，我们一个接一个为火狐的战友起了名字。至于《星际火狐》的世界设定，我希望做出《星球大战》（Star Wars）的感觉，但采取《雷鸟特攻队》（Thunderbirds）的木偶剧设定。我并不想要《星球大战》的写实风格，或是特别深刻的故事和人性挣扎，而是想要创造一个用木偶线控制战机、飞来飞去“pyun！pyun！”射击的世界。因此，我不希望制作拥有性别和具体姓名的人类角色，设定不算极为细致、较为模糊、充满动物角色的世界可能更合适一些。


启发《星际火狐》设定和角色的作品之所以加入战友的僚机，是因为与其他战机一起飞更有趣。如果非要过度解读的话，看到和自己一样的战机在屏幕上飞过，会非常享受。为了展示你自己在屏幕上飞行的状态，加入僚机极为必要。在此前的大量飞行射击游戏中，唯一的目标就是通关，但我总希望能为动作戏份加入更多花样，随即意识到僚机的作用很重要。当你打通《星际火狐》后，观看结尾时，我希望玩家能停下来想一想，“我的战友们都离开了，散落在宇宙的角落……”此时此刻，就好像你拥有了和他们共同成就某个目标的记忆。


千本鸟居说起来，伏见稻荷大社就在我们办公室旁边。这里有白狐，最终演变为游戏中的火狐；伏见小学棒球队的吉祥物就是“伏见白狐”。在第三关第一幕中，穿越拱门时，有一处道路会一分为二。这一设定也是来自伏见稻荷大社中的千本鸟居。

Super FX芯片与电子游戏的未来

超级任天堂使用精灵图的方式与电脑不同，超任会从存储器中提取精灵图后进行高速显示。至于Super FX芯片，说起来有点倒退，但这款图形芯片可以自行在屏幕上绘制和渲染图像。简而言之，超任本身并不善于渲染，它的特长在于在屏幕上移动提前绘制好的图像。鉴于存在这种限制，我无法否认超任上诞生的游戏存在依循某种特定模式的倾向。


使用Super FX芯片的《特技立体赛车》为创造出某些全新的东西，很有必要加入全新的图像硬件，但如果每个厂商都创作自己的图形强化芯片，很快就会让人们困惑不已，对吧？因此我们开发了Super FX芯片，作为卡带内部的渲染解决方案。从开发之初，我们就想使用多边形，因此开发了这样一款专用芯片。超任本身的硬件性能不足以处理多边形的渲染工作。当然Super FX芯片的功能不限于渲染多边形。至于其他功能？我认为足以与阿米加电脑的图形处理速度媲美。


《超级马力欧世界》超任发售时，经常听到人们说，从此之后电子游戏的图像和声音将越来越华丽和写实。从声音角度看，我认为更写实绝对是有价值的。如果能呈现清晰明确的声音，玩家的想象力自然会生根发芽。
但在视觉层面，我认为有所不同。将事物极尽精细地描绘出来，并不会让玩家认为足够写实。举《超级马力欧世界》（Super Mario World）为例，我们不想运用过多色彩，但会利用其他方式实现写实感。正如作家不依赖于照片，同样也能在读者的脑海中勾勒出某个角色的形象一样；在电子游戏中，玩家看到某物的符号或抽象形象，也能靠自己的想象力完成剩余的工作。可以说，激发玩家脑海中丰富的想象力，也是图像艺术家的重要工作。


Super FX芯片未能实现宫本茂的期望，但在当时的表现已足够惊艳超级任天堂在描绘二维世界时做的非常好，但我认为对许多人而言，他们心目中的写实感，是在一个开放的三维空间中找到自己清晰而固定的位置。如今电子游戏已经渐渐长大，我们不应试图去模仿电影或小说，而应创造一些只能通过游戏完成的事情。电子游戏的关键并不在于图像或故事，而在于探索虚拟空间。现在说这些或许比较早，但我确实认为未来的游戏应当更少关注图像，更多关注如何在虚拟空间中创造乐趣。这也是我们创造Super FX芯片的初衷。未来还会发售哪些运用这款芯片的游戏？我想可能性是无穷的，我自己也非常期待。